博物館與生俱來的公共屬性,決定對其館藏文物的展示需考慮對公眾的傳播與分享。
因此,借著當今互聯網、數字化技術的東風,一些“前衛”的博物館選擇將其館藏文物進行數字化,并通過互聯網對公眾開放,促進其傳播,對此,困擾業界多年的博物館館藏文物版權問題將面臨怎樣走向?
對個人和機構而言,又如何利用這些博物館共享的資源?
公開藏品數據,已漸成國際潮流
今年7月,故宮博物院推出“數字文物庫”,公開186萬余件藏品的基本信息,還精選5萬件高清文物影像上線,讓觀眾可以在其官網隨意瀏覽、觀賞。不僅如此,未來上線的藏品數目還將不斷刷新。
此舉迅速引發一片歡呼雀躍,對眾多“故宮迷”、藝術愛好者、業內人士無疑是重大利好,不少學者指出,這將極大滿足公眾欣賞、學習、研究文物的需求,也將為文物保護工作提供支撐。
故宮博物院此次“大手筆”可謂緊跟國際潮流。
近年,歐美一些博物館已經開始嘗試將其館藏文物數字化,并向公眾公開,已逐漸形成為一種新興趨勢。例如,荷蘭國立博物館早在2016年就率先把大批自北京故宮博物院將在端門建“數字館”滿足公眾對文物多元化的觀賞需求。
藏品的高清無碼圖像直接在網絡上公開,包括倫勃朗的《夜巡》、梵高的《自畫像》等名作。
這些畫作在網上可以自由欣賞,不僅能隨意拖動,還能免費下載,荷蘭國立博物館很快圈粉無數;
2017年,紐約大都會博物館緊隨其后,也將其所收藏的、已經進入公有領域的37.5萬幅畫作公之于世,公眾只需要登錄博物館網站便能找到,這些畫作在左下角標注OA(Open Access,開放獲?。梢韵螺d、復制、更改,甚至用于商業用途;
同一年,臺北“故宮博物院”也跟上國際這股前衛做法,免費釋出大量典藏文物的圖像供學習、研究乃至商業使用。
上述三家博物館的如此“慷慨”,可謂高風亮節。
對于一家博物館來說,能邁出這一步并不容易。他們都在網站上增加了開放獲取的板塊,供公眾隨意下載,而且一般不要求使用者注明圖像來源。這些公開的圖像無論是專業人士或是業余愛好者,只要有需要,任何人都可以免費下載并不受限制地使用和分享這些公共領域藝術品的高清圖像,不管是以個人名義,還是出于商業目的使用這些圖片,均不會產生任何版權問題。
這樣的資源共享迅速激發業內人士的廣泛討論,要求國內其他博物館也對其館藏文物數字化并進行網絡共享的呼聲漸高。而此番北京故宮博物院推出“數字文物庫”,從某種層面上看,也算是一種敢為人先的表率。將自家文物搬上網絡,公眾足不出戶,便可看盡天下好物。
但也有其他聲音認為,如果隨便翻一下手機,便可觀賞文物,又有誰會走進博物館?
對此,其實不必過于擔憂。荷蘭國立博物館就表示完全沒有這方面的顧慮,相反,他們相信會有越來越多來自世界各地的人通過這個項目了解到博物館內的館藏珍品,感受到藝術品的魅力,明白藝術品的價值。當人們來到阿姆斯特丹的時候,就一定會想與這些藝術品面對面。
實際上,博物館藏品通過網絡獲得更大范圍的傳播后,不僅不會減低公眾參觀博物館的欲望,反而還會增加他們走進博物館的欲望。越是容易看到藝術品的影像,人們越會產生強烈的與它面對面的渴望,如今法國盧浮宮的鎮館之寶《蒙娜麗莎》面前,每天都擠滿參觀人群便是最好的例證。至少在現階段,藝術品的影像技術再先進,也無法完全取代現場參觀帶給觀者的視覺感受。畢竟,在博物館觀看原作與觀看圖像是截然不同的體驗,這早已成為人們的共識。
那么,國內其他各大博物館又是否會陸續跟隨故宮博物院的做法?
一位省級博物館的信息部負責人在接受采訪時表示,將博物館館藏資源開放,不能一蹴而就,這是一項系統性工程,尤其對于各大綜合性博物館,在共享之前,將館藏海量文物進行數據化,就絕非一朝一日可完成的,以故宮“數字文物庫”為例,其開放的背后,是其館內工作人員持續數年的文物大普查、信息整理等繁瑣工作。
另一方面,館藏文物在線上對公眾開放,不僅僅開放其高清圖像,還包括其文物信息,這些內容都需要經過嚴謹的整理與嚴格的把關,畢竟一旦對公眾開放,也需要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信息的真實、客觀。
免費的“大礦山”,該如何開發?
博物館向公眾共享館藏文物的圖像資源,將產生哪些積極意義?
首先藏品高清圖片的免費開放,不僅使博物館美術館自身的公共教育職能得到更好的發揮,同時增強了各館自身的品牌影響力,官方網站的訪問量和活躍度都將大大提升,是博物館在數字化浪潮中實現自身職能使命的重要舉措。
博物館開放的數字圖像資源就如同一座巨大的礦山,對個人而言,對館藏文物的研究與學習提供極大便利,高清的圖像可以隨時隨地對博物館館藏文物進行鑒賞,尤其是一些不常進行展出的文物,就可以通過線上獲得滿足。
對一些大型綜合性博物館而言,其海量的文物收藏在大多數時候只能靜靜放置于庫房,只有在與之相關的臨時展覽,才能獲得“出場”機會?,F有展廳條件無法滿足展品的實體展示,這在世界各地的博物館都是普遍存在的現象。
如北京故宮博物院,不但有著龐大的古代宮殿建筑群這個不可移動文物,更有著180余萬件可移動文物藏品。尤其是一些脆弱的國寶級書畫,一旦展出,通常都被指“百年展一回”,由此引發萬人空巷的“故宮跑”現象。
因此,博物館將文物藏品數字化并共享給公眾,在一些方面能夠彌補實物展品無法展出的遺憾。換言之,今后不用“故宮跑”也能通過線上觀賞名畫。
故宮博物院副院長婁瑋表示:“在今后的一兩年內,我們要在端門建設一個故宮數字博物館。參觀者可以不受故宮閉館時間限制,在閉館后仍然可以在這里集中欣賞到數字故宮的各種虛擬展示節目,而且身處這片偉大的建筑群之中,與周圍的環境、氛圍融為一體,能夠最大限度地調動觀眾的觸覺、聽覺和視覺感受?!?nbsp;
當然,對博物館共享的館藏圖像資源,還可以有更多利用,比如用于制作家居裝飾畫、美化日用品的設計等。荷蘭國立博物館就十分鼓勵人們利用這些高清圖像進行再創作,希望藝術作品能為人們的生活增添色彩。
其館長維姆·貝維斯就表示:“我們不在乎這些圖片被如何使用。這些藏品最重要的功能,就是被觀看。開放圖片只是進一步擴展它們的這項功能——在教學中使用,把它們轉發給朋友,或者寫一些關于它們的文章。我們不希望人們只能在博物館里觀看這些物品,我們希望與參觀者建立聯系。公共收藏領域的藝術作品版權限制應該被取消。在大多數國家,著作權的期限是藝術家去世之后的70年。博物館藏品應該屬于公共領域,任何人都可以自由使用,至少在文化用途方面?!?/span>
博物館的收藏,其重要的屬性之一就是被觀看 并非所有商業用途都能免費談到博物館文物圖像的運用,就涉及版權問題。長期以來,博物館藏品圖像的版權問題一直困擾業界人士,這里有必要做一下理清。
首先,應明確作品原件(如手稿、繪畫)作為有形的物,其財產所有權與作品的版權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不少人對兩者經?;煜?。博物館作為收藏單位,自然對其收藏的作品原件享有財產所有權,但不一定享有版權。版權一般屬于該作品的版權所有者(多數情況下是作者,我國法律規定,對于無法確定作者或其繼承人的作品,其版權由作品保存人享有。這一規定也適用于博物館。),我國法律規定作品的版權保護期限為50年,故對大多數有明確作者的古代文物,博物館并非其版權擁有者,但享有所有權,故可以對其館藏文物進行拍攝或授權其他機構或個人對其進行拍攝。對單幅書畫藏品的數字影像而言,由于書畫藏品本身由博物館收藏、保管,數字影像由博物館出資制作,博物館有權針對數字影像的商業性使用收取合理的費用,這也是目前博物館界的通行做法。
所以,博物館在藏品圖片的授權與使用中常陷入爭議和法律爭端,因此,荷蘭國立博物館、大都會博物館與臺北“故宮博物院”選擇主動開放文物影像,使文物所承載的文化價值得以傳承。這一做法既明智又惠民,其后續發展值得進一步關注,可能由此催生了博物館藏品影像授權和利用的新模式。
但需要指出的是,不是每一家公開館藏數字圖像資源的博物館都免費開放給商業用途,這是值得業界注意的。
比如,北京故宮博物院的“數字文物庫”,在其官方主頁中聲明,對于個人、學術研究、教育等非商業用途使用圖片,可以通過提交影像授權《申請函》聯系獲得授權;商業用途的使用不僅需要獲得書面許可,還需要支付相應的圖片使用權費和圖片制作費。北京故宮博物院也對學術科研和商業用途加以區分,分別制定了兩種《故宮博物院影像資料使用合同》范本。
大英博物館也采取類似做法,雖然該館也在去年公開其館藏文物圖像,但對其館藏品數字影像的使用有著更為嚴格的保護,規定除了事先獲得書面授權之外,不得以任何形式的電子出版物或互動媒體形式使用圖片,圖片也不得用于任何形式的電子或數字復制、發行或傳播。大英博物館將館藏品的照片作為攝影作品享受著作權保護。大英博物館“圖像授權使用條款”指出,除了許可證另有規定外,大英博物館僅授予館藏品圖像作品的權利。
圖像授權條款明確規定,對館藏作品數字影像的所有商業性使用必須獲得授權,并且對使用方式和使用范圍作出了詳細限定,包括僅允許在許可產品上使用圖像;不得以任何可能被視為欺騙或誤導的方式使用圖像,使用不得造成對大英博物館的聲譽或形象的不良影響;不得以任何導致與大英博物館圖像構成競爭的方式使用或許可使用圖像;使用應嚴格遵守大英博物館關于被許可人使用和應用圖像的形式和方式的指示。根據規定,每張圖片的使用必須附有授權信息,如果沒有注明授權信息,將導致額外增收50%的費用。
因此,對于博物館公開其館藏文物圖像資源,需要理性、辯證地看待,看清其官方聲明對于商業用途一項的規定是否免費或是否需要獲得其官方書面許可。
至于博物館是否應免費開放給商業用途,目前國際上也同樣存在爭議,甚至有博物館逆其道而行,反而呼吁加緊其館藏文物圖像版權的保護,這些都仍待后續觀察與探討。